仿佛知道我们要来,昨晚下了整整一夜的雨,一切都被洗得干干净净的。空气很透明,不着一丝尘埃,到处飘散着一种濡湿而含腥的味道。尽管湖面十分开阔,但岸上的田地、房屋、树木、道路,还有略微有些起伏的小山岗,都历历在目,呈现一律的墨绿色,清新而自然,明显地勾勒出湖的轮廓。湖是自由的,水是自由的,沿着一条舒缓的曲线尽可能的向前延伸,延伸,再延伸,直到虚无,给人想像的空间便够大的了。船工开足了马力,让船肆意地驰骋,湖面便显得有些震颤起来,有些零乱起来。一圈圈的涟漪刚刚散尽,一圈圈的涟漪又开始荡漾,没完没了,永无休止。
这是西洞庭湖的尾闾,湖港水汊较多,渔船十分熟练地左弯右拐,便将十多里的水路甩在了身后。前方更加开阔了,一览无余,除了水,几乎看不到其他的东西。在这里,水是伟大的,更是无私无畏的,充塞着天地,主宰着一切。因为有沅江、澧水的不断涌入,湖面并不呆板,水随时都带着一种生气,更带着一种灵性。表面看来,水是静止的,实则有着不易察觉的流速,不停地向着一定的方向移动。
同行的是《经济日报》的几名记者,大都出生在北方,偶有在南方出生的,但在北方生活久了,对水自然是少见多怪,何况这么泱泱壮观的水呢。近在咫尺的水聊发了大家压抑已久的玩性,一个个不再安份守己,心里痒痒的,想要与洞庭湖的水来一番亲密的接触。有的一只手抓住船舷,另一只手不时地伸到水里去,想要抓起什么。有的干脆褪掉长衣长裤,让一双脚全部浸到水里,来个透心凉。还有的匍匐在船头,一脸的虔诚,想要接住一朵朵飞溅的浪花。
船工熄了引擎,任湖水带着渔船漫无目的地游走。大家都不说话,像在用心倾听着什么。突然,哪里嘎地一声,在无边的寂静中显得非常刺耳,不觉将人吓了一跳。但抬起头来,四周已经归于沉寂,什么动静也没有。或许是一条跃出水面的鱼,又或许是一只野鸭扑楞了一下,再或许是船有些不舒服地动了动。总之,没有人在意这种声音究竟来自何处,也没有人在意是否还有第二声第三声。面对这些水,我们已经有些意乱情迷了,想什么,或者不想什么,其实都是说不清的事情。无边的水征服了大自然,也征服了我们。
湖心丢三拉四地散布着几个岛屿,或大或小,像是飘浮在水中。我们靠近一处岛屿,弃舟登岸。地面看上去很干很硬,但踩上去才感到是湿的,下面涌动着稀稀的泥浆。走这样的路是要技巧的,也得万分当心,停留的时间不能太长,而且动作要干脆。否则,脚就会陷下去,让你猝不及防。同行的两位后生有点不信邪,偏要慢吞吞地走,只走了四五步,就遭遇了尴尬,脚像生了根似的,根本无法动弹,而且越陷越深。我们找来一根竹篙,将一端递给对方,然后纠集众人的力量拼命地拉,才将其成功地解救出来。
岛上并没有路,遍地都是植物,地毯一样地将地面盖了起来,完全不留一些缝隙。当然,那都是一些喜水的植物,比如狗尾草、水稗子、野蒿子、喇叭花、苦芹菜、蒲公英之类的。离水较远的地方,是整齐划一的芦苇,又紧又密的,仿佛留着憨憨的小平头,露着一层崭新的嫩芽。从南边来了一阵风,芦苇顺势而倒,用的力量恰到好处,腰弯到离地还有那么高的时候,就返身站起来,像是有导演在旁边指挥似的。风夹杂着送来的还有鸡鸣、狗叫,孩子们忽高忽低的尖叫声或妇女们隐隐约约的捣衣声。走到近处,才发现芦苇长得很高,足足有两人高,遮天蔽日的。想要走进去,非得花很大的力气不可。船工给我们兼当向导,一番披荆斩棘,踩出了一条象模象样的路。这条路牵引着我们,一直走向芦苇丛的深处……
八百里洞庭湖,何其壮观,何其浩荡!我们所到的也许只是十分之一,百分之一,千分之一。但已经足够了,毕竟洞庭湖的水从我们的心里悄然地流过。